把脉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理解政策背后逻辑，在变局中把握发展思路。“思客问答”与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合作，就当下网民高度关注的经济热点问题，推出系列智库专家解答。本期由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副院长黄益平解答关于中国中小企业面临现金流风险问题以及解决办法。

 

　　长期以来，在我国国民经济中，中小企业是推动中国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当前受疫情反复、国际局势动荡等多方面因素影响，中小企业面临现金流风险问题。黄益平表示中小企业或民营企业存在现金流问题，可能会导致中小企业面临违约或破产危机。他建议未来在政策实施中可进一步降低中小企业融资成本，政府还可以通过直接发放补贴为中小企业提供帮扶政策，另外可通过一些引导性的政策缩短应收账款的账期等。

 

　　为什么要重视现金流风险问题？

 

　　2022年要关注中小企业、民营企业的现金流问题。大家都知道中小企业、民营企业在我们经济当中的重要性，疫情期间我们也看到政府出台了很多保市场主体的政策，其中很重要的内容是稳定中小企业发展。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也提出了很多要进一步实施的政策，包括减税降费、留抵退税、改善金融服务、清理对中小企业的欠账等。

 

　　为什么最近关注中小企业的现金流问题？一开始是听到一些中小企业主抱怨，最近现金流压力大。这个从宏观经济数据也能看到一些端倪，比如，今年1月，社会融资总量大幅增加，短期的融资量也增加不少，但狭义货币（M1）的余额同比下降1.9%，到2月才略有改善。

 

　　总体来说，狭义货币余额增长低，就意味着活钱不多，这意味着企业在短期内能动用的钱不多。

 

　　通常讨论金融风险，最担心的是企业的资产负债表，因为企业违约或破产基本上都是由企业的资产负债恶化引起的，很多金融危机实际上就是资产负债表危机。

 

　　但实际上，现金流风险也可能引发金融危机，虽然企业的资产负债表很健康，但由于现金流断裂，短期内拿不出钱来，同样要面临违约甚至破产的压力。

 

　　现金流危机早期在金融机构很常见。举个例子，银行收进来100元存款，发出去90元贷款，剩下10元是现金或者准备金，这本是正常的银行业务，银行的资产负债表也是平衡的。但如果短期内存款人想取回去20元存款，银行只能说没有足够的现金，这样就容易引起存款人普遍的恐慌，甚至造成银行挤兑。

 

　　所以说，看一家企业是否具有可持续发展的能力时，除了看它的资产负债表，现金流风险也值得高度关注。

 

　　今年中小企业的现金流风险尤其值得关注，这是因为一件全球性的金融大事——美联储加息。现在看来，美联储加息的步伐会非常快。过去的经验是，作为全世界最重要的中央银行，美联储在加息时会对全球市场产生一定的货币紧缩影响。如果美联储迅速加息，很多发展中国家就会出现资本外流、货币贬值、货币价格上升、利率上升甚至资产价格下降等问题。当然不同国家因国情不同而面临的问题也不同，但基本上所有国家都会因此面临一定压力，特别是经济基本面不太好的国家甚至可能发生金融危机。

 

　　流动性趋紧的可能性值得高度关注，不过我国的问题相对小一些，毕竟总体看来宏观经济基本面还比较健康，市场大、增长稳健、经常项目有顺差、外汇储备也很庞大，央行所提的“以我为主”的货币政策应该是有可能实现的。只是如果美联储大力度加息，那么在其它条件不变的前提下，我国也完全有可能面临流动性趋紧的压力。这就使得中小企业的现金流风险更加值得关注。

 

　　中小企业面临的三个新问题

 

　　第一，杠杆率或资产负债率已经大幅上升。早几年做过一个研究，观察全球危机以后国内企业的去杠杆现象。发现当时金融去杠杆主要发生在民营企业，国有企业去杠杆可能也有，但是它的杠杆率一直相对比较稳定，所以我们过去说去杠杆其实主要就是在民营企业，如果金融环境不稳定，民营企业的杠杆率风险和现金流风险都会大大高于国有企业。

 

　　第二，民营企业所面对的融资成本较沉重。虽然民营企业的杠杆率比国企没有高太多，但民企还本付息的压力却比国企高很多。

 

　　第三，中小企业或者民营企业所面对的应收账期变长。有调查显示，疫情期间，部分中小企业的应收账款的账期明显延长，使得一些中小企业经营困难，增加了融资成本。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企业应收账款没有收回来，就不得不去贷款，不仅增加了融资成本，还增大了现金流风险。

 

　　政策实施中应注意的问题

 

　　第一，进一步降低企业融资成本。稳步推进市场化的风险定价，能不能让货币政策再宽松一点，这是可以考虑的。

 

　　第二，采取措施帮助企业缩短应收账款的账期。政府可以提出一个大致合理的账期，同时对大企业做征信分析。

 

　　第三，对于中小企业可以考虑直接补贴。疫情期间，政府鼓励金融机构给中小企业提供贷款以及通过减税降费等措施帮助企业渡过难关。但有意愿去贷款或者能够从减税降费中获益的，都是经营状况还不错的中小企业。那些经营状况不太好的中小企业，既没有贷款的意愿，也因交税较少而无税可减。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有没有可能直接向中小企业发放补贴？而企业一旦在今年稳住了，明年也就好过了。

 

　　综上所述，中小企业的现金流风险问题值得高度关注，如果能未雨绸缪，采取一些措施，缓解中小企业的现金流风险，对于稳定市场主体和宏观经济，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黄益平：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副院长）